裴舟臨近八點才走進教室。

經過林楚歌的座位, 見空空蕩蕩不見人，他微微皺眉。

腳下一頓，裴舟伸手點了下許落落的肩。

待許落落轉過頭, 他輕擡下巴，示意許落落看林楚歌的座位問：“人呢？”

許落落霍然起身。

裴舟挑眉, 她壓低聲音, 稍微湊過去一點：“去了教導處。”

教導處三個字讓裴舟眉心一跳。

他立刻問許落落：“她跑去那做什麽？”

許落落看著裴舟, 只笑不說話。

裴舟記起林楚歌前一天諸如不該強行讓他背鍋之類的話，又看一眼許落落。

“前幾天的事？”

一句猜測, 換來許落落讚許的目光：“挺聰明啊。”

“本來我想陪她去的，但楚楚說她自己去就可以, 沒肯讓我陪……”

話未說完, 面前站著的人一陣風跑出教室，轉眼不見人影。

許落落：“……”

上課鈴響, 她坐回座位上, 卻忍不住偷偷笑了聲。

看裴舟火急火燎的樣子……

也算是不辜負她家楚楚這麽替他操心啊。

裴舟從教室出來，在上課鈴聲裏一路奔向教導處。

他不擔心林楚歌亂來害了他之類的, 只是怕她犯傻，做對她自己不好的事。

往教導處去的路上, 想起昨天沒有認真的阻止過林楚歌不要做這些事, 裴舟心底生出懊悔。然後那一股難言的懊悔情緒不斷攀升, 轉瞬將他整個人包圍住。

被這般情緒裹挾的裴舟站到教導處門外。

他想也不想，推開門進去。

裴舟已經做足心理準備，乃至已經想好要怎麽帶林楚歌離開這裏——他本以為進來一定會看到林楚歌被李主任訓斥的畫面, 事實卻和他以為的完全不一樣。

林楚歌確實站在李主任面前。

不，準確來說，她和李主任似乎正在一起看著什麽東西。

於是當註意到有人進來的一刻, 他們同時回頭，兩道目光直直落在他臉上。

裴舟少見的楞了一下。

林楚歌卻奇怪：“你怎麽跑到教導處來了？”

裴舟：“……”

李主任倒沖裴舟招招手：“來了也好，裴舟，你過來看一下這個。”

裴舟沒動，眼皮微跳，看向林楚歌。

林楚歌輕咳一聲，略沒底氣的低下頭不看他。

見狀，裴舟反而走上前去。

他在林楚歌身邊站定，視線望向李主任辦公桌上擺放著的那只手機。

李主任把視頻進度條往前劃一劃，示意裴舟：“看看。”

裴舟俯下身，單手撐著辦公桌，目光落在手機屏幕，開始看那個視頻的內容。他看到視頻裏自己正從某條道路經過，那條路他無比熟悉，是學校附近……之後，有 * 些熟悉面孔也經過這個地方。

最後是方高傑和方凝筠。

方凝筠一直在抹眼淚，方高傑走在她身邊——兩條腿都好好的。

裴舟抿唇，目光從手機屏幕上移開。

他去看林楚歌，林楚歌卻別開眼，避開他的視線。

“方高傑同學之前說他的腿是你弄斷的……”李主任開口，對裴舟說，“但是這個行車記錄儀錄下來的視頻裏面，在你離開之後，他經過這個地方，基本上沒有走路不方便的情況。”

“所以，學校也可以確認你沒有做出把同學打殘的事情。”

“方高傑家長提出的讓你轉學的要求，學校方面一定會嚴肅拒絕。”

林楚歌第一次知道方高傑的父母竟然想逼著裴舟轉學。

她震驚中問：“如果沒有這個視頻，難道裴舟就必須得轉學了嗎？”

李主任站起身肅然道：“毆打同學是很惡劣的事情，肯定是要從嚴從重嚴肅處理的，否則其他同學往後怎麽安心在學校裏面學習？不管怎麽說，裴舟你也不應該對同學使用暴力，這種事絕對不能有下次。”

林楚歌又問：“那裴舟還會被處罰嗎？”

李主任看一眼裴舟：“先寫份一千字的檢討書，明天一早交上來。”

“其他的，確認過方高傑同學的情況再說。”

“裴舟同學你也好好反省一下。”

林楚歌覺得一千字的檢討不算什麽，臉上便有了點笑：“謝謝李主任！”

一眨眼負債千字檢討的當事人裴舟：“……”

·

從教導處出來，兩個人回教室。

這個時候已經是上課時間，走廊上處處安靜得不像話。

裴舟和方高傑之間的恩怨這幾天時間在學校鬧得風風雨雨，同年級認識他的人更多，當他路過各個班級的教室時，收獲無數不好好上課的學生的八卦註目。

想盤問林楚歌怎麽回事的想法並不怎麽好落實。

他們一路彼此沈默，直到快回到三班，裴舟低聲說：“待會記得看消息。”

林楚歌清楚裴舟想聊什麽。

但她暫時不想聊，也低聲回答：“我好好上課呢，沒空。”

裴舟正想開口，林楚歌卻三兩步走到教室門口，沖講臺上的老師喊：“報告！”待老師看過來，她乖乖巧巧的語氣說，“剛剛有事去了一趟教導處，所以遲到了，老師，我們能進來上課嗎？”

英語老師點點頭示意她和裴舟進來。

林楚歌當先走進去，裴舟沒出口的話只能咽回肚子裏。

課上給林楚歌發的消息當然也沒有收到回覆。

是以這節課剩下的時間，坐在後排的裴舟都在忙著盯著林楚歌的後腦勺。

躲得過初一，躲不過十五。

下課的鈴聲還沒有消失在耳邊，林楚歌已然被裴舟拽出了教室。

“什麽情況？”

裴舟低頭看著林楚歌，深深皺眉，“你做什麽了又？”

林楚歌假裝無辜：“我什麽都沒有做。”

裴舟猜測她不願意坦白的原因，臉色逐漸變得難看：“你去求他們了？ * ”

林楚歌微怔：“誰？”

裴舟一臉的郁躁：“方凝筠，或者方高傑。”

林楚歌：“……怎麽可能。”

她再怎麽樣也不會跑去求這兩個人！

裴舟見林楚歌否認，情緒有所緩和，眉頭稍微舒展一點。他繼續猜測林楚歌三緘其口的原因，這一次有點兒摸透林楚歌的心思，裴舟出聲道：“你說吧，到底怎麽回事？我又不會怪你。”

林楚歌面上一喜：“你不怪我多管閑事？”

裴舟：“……所以在你眼裏，我其實是一個不講理的人？”

不敢吱聲。

林楚歌避開他的目光說：“其實也沒什麽。”

“我昨天晚上回去以後又琢磨了一下前兩天的事，最後和許落落商量著，想去看一看那小巷子附近有沒有監控。要是有監控，拍到方高傑腿沒受傷的畫面，就可以證明你沒有對他下那麽重的手。”

“但你也知道，那一片都沒監控。”

“不過我們發現路邊停著一輛車，就想著會不會開著行車記錄儀。”

林楚歌一笑：“不知道該說我們運氣好，還是你運氣好。”

“那輛車在路邊停了幾天，行車記錄儀當真開著，正好就都拍下來了。”

裴舟明白了。

“然後你去和車主要過來視頻，拿去找李主任？”

林楚歌頷首：“對啊對啊。”

說著想起李主任提過一嘴方家想讓學校逼裴舟轉學的事，不免來氣。

“這個方高傑故意讓你背黑鍋不說，居然還想讓你轉學。”

“還好沒讓他得逞。”

裴舟看林楚歌很氣憤的樣子，揚著嘴角問：“你怎麽知道是方高傑想這樣？說不定學校也不想要我這種學生，只是借方高傑的事情，有個由頭發作而已。”

林楚歌看白癡一樣看一眼裴舟：“你笨啊！”

“李主任都誇你孝順了，怎麽可能覺得你這樣的學生該轉學？”

“而且你籃球打得那麽好呢。”

“為校爭光懂不懂？”

裴舟又問：“難道這學校少我一個就打不了球？”

他望著林楚歌，“林楚歌同學，你不覺得，你太高看我了嗎？”

林楚歌最聽不得這樣的喪氣話。

看一眼裴舟，她踮腳，努力伸長手摸一摸裴舟的頭：“別這麽說自己。”

“裴舟，我一直覺得你也有很厲害的一面。”

“我不是指打架，所以你也要相信你自己，要對自己有信心！”

“比如你籃球打得很不錯，是得到普遍認可的。沒準你現在開始努力，將來有一天成為職業籃球運動員、進入國家隊，還為國爭光，不就超級超級厲害了嗎？”

林楚歌費勁想要夠著他的腦袋，裴舟下意識微微俯下身，讓她的手掌落在自己的頭頂。發絲與她的掌心相觸，即便如此，一樣能感覺出幾分她手掌的柔軟。

裴舟掀起眼皮，看看近在咫尺的林楚歌。

他嗅到她身上一股淡淡的、帶著水果清甜的香氣，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。

作亂的人只是無知無覺收回手。

然後退開兩 * 步，站在他面前沖著他笑：“裴舟，說真的，你得向我學習。”

“你看我都沒有喪氣呢。”

“雖然上次考試，我考得很差，但我會繼續努力的。”

“這一次不行，那就下一次，下一次再不行，不也有下下次？”

“總有一次我會考出滿意的成績。”

林楚歌沖裴舟伸出手：“而且，我之前說過的呀，如果你想和我一起好好學習，我隨時都歡迎。你需要的話，我還可以幫你推薦學習資料，可以把宋泊年整理好的學習筆記分享給你……”

星星點點的感動因為林楚歌最後幾句話蕩然無存。

裴舟站直身子，單手插兜，擡起另外一條胳膊，掌心向下，手掌往林楚歌的頭頂一放：“那樣的好東西，你還是自己留著慢慢欣賞吧。”丟下這麽一句，他沈著臉，大步走回教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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